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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亦非:《BUG中质数的甜度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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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在多年的写作中,为每首诗变换不同的语言风格,有《苍凉归途》的新历史主义式的理智,有《空:时间与神》的古奥,有《素颜歌》的清简,有《咏怀诗》的素朴,有《儿女英雄传》的沉思,有《论革命》的激烈。这些不同的语言风格,仍然是可以理解的传述意义的语言。而到了这本《BUG中质数的甜度》,语言方式发生了断裂、破坏,已经不再是此前的变化或延续,而是开启了一个新的个人语言风格的时期。在这个文本中,语言不再遵循某处风格,它们表现为异质碰撞:快速,破碎,变音,连音,程序,公式。

    快速的言说会驱逐意义,带来意味,但也容易因为语速与语境的摩擦力而带来情绪,而情绪却是我所要消除的,所以,必须在放弃完整的言说而采取破碎的言说;需要一些变音,变音读起来像错别字;需要一些连音,连音破坏了语言的流畅度,让语音挤压在一起。更多从声音的角度来考虑句法结构,第一考虑不是语言,而是语音,从所指漂移向能指。

    我纳入一些非文学性的语言,使用了计算机程度代码的片断,使用数学公式。这已经超出传统诗歌的领域了,在《儿女英雄传》中我使用了一些乱码,在《BUG中质数的甜度》中,乱码是已是正常语态,程序与公式让语言变得更极端,迫使诗从文学内部打开通往科学世界的一丝裂缝,哪怕只是无用的微小的裂缝。因为我的观念是:文学迟早会变成一个程序,变成程序的脚本。

     

    脚本

     

    如果把诗视之为脚本呢?视之为影像的脚本,以及视之为计算机程序的脚本呢?是不是对诗的侮辱?为什么诗就不能侮辱?诗必须得一定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诗就那么脆弱,对它的异化就是对它的侮辱?

    《BUG中质数的甜度》事实上模仿并部分地实现了成为影像、程度的脚本,TXT文本只是它静态的脚本,它的性质应该是EXE程序,并且是程序行运且的视觉、声音效果。如果我学过编程,如果我是程序员,可能我会用JAVA语言或PYTHON语言来写作这首诗,遗憾的是我仍然只是个文字冒险家,所以,它只好残存在普通语言的世界中。

    也许未来的严格意义上的文学,应该是作为脚本以及可执行程序而出现,它们是互动的过程,是用传统印刷不能淋漓尽致地表现的文本,诗人是一个文字工作者,诗人更应该是一个程序员。也当,当AI很成熟很廉价的时候,诗人们可以不用学习编程,而只是像使用WORD软件一样使用AI软件来程序化写作,只要到这一步,离此诗中所言的魅影社会也就不远了。

     

    暴力

     

    《BUG中质数的甜度》是一首充满了暴力的诗,暴力表现为两方面:A,对言的暴力;B,价值观的暴力。

    此诗的语言不是纯粹的,也不是温暖的,更不是柔和的,写作过程就是对语言施暴的过程:挤压、加速、扯断、压碎、放慢、重叠……语言承受着多重的折磨、怀疑、否定、承认。

    在价值观上面,这些残损的但更有力的语言,呈现出的价值观是站在撒旦的立场上的,对人类毫无怜悯,只是嘲讽,赞美独裁者,赞美毁灭者,它不是传统正面文学所教育的,它更属邪典、暗黑、哥特、三观不正的文本。

    文学与艺术中允许暴力的必要性在于:它们是对现实暴力的替代,一个文本完全干净的群族,必定是诉诸行动、政治暴力的群族。对人性世界的阴暗冲动,必须保留一个出口,这个出口在文学艺术中,暴力会促使文学艺术得到创造或重构,释放人性中的负面。

     

    言说:混沌与有序

     

    事实上我们无法使用混沌语言进行传统写作,试想将词语放在一个筐里摇晃使它们混乱,它们便只是一堆语言,不能传递出有效的信息。虽然混沌是宇宙的真相,是天地大道的真相,是太初之前,但显然混沌的语言无法成为信息载体。在传统的写作中,语言几乎都是有序的语言,因为语言是工具,是用来传递、交流信息的公用工具;因为语言是家园,人类居住在清晰的、可以理解的家园之中。所以,写作的语言一般都是有序语言。

    但换一下观念,如果语言不被用来作为信息的载体,不被用来作为容器,语言只是材料,用来架构、填充一个“文本”,文本变成一个“艺术品”,那么,语言就可以是混沌的,因为它摆脱了传递信息的责任,卸掉了作为家园的义务,它回到符号自身。“奇观文本”在某种意义上,正是作为“艺术品”而出现,所以它可以做到在一定的程度上使用混沌语言,这些诗节不表意,只呈现构图,不提供太多的所指,只在能指上做漂移游戏。

    有序语言间杂混沌语言,构成了《BUG中质数的甜度》。

     

    元价值:新

     

    元价值,即是关于价值的价值。《儿女英雄传》中,价值虚空;《论革命》中是普世价值;《BUG中质数的甜度》中的元价值是:新。

    在现在以及未来的科技时代中,上帝与撒旦握手言和,最高的价值不会再是善、空、仁等轴新时代的旧系统的价值,旧价值体系正在科技与商业的呼应中坍毁,代而取之的至高价值一定是:新。“新”是一个中性词,不具有道德色彩,它可能一部分懂于上帝,一部分异于撒旦。但“新”又不是一个中性词,它的反面不是旧,而是“不新”。所以对它对应于“不新”,它与“旧”无关,“不新”不是“旧”。新是最高的判断标准,事物新或不新,技术新或不新,效果新或不新,一切惟新。

    一切惟善、仁会带来极权,一切惟自由会带来迫强,“你不自由,我强迫你自由。”“你不善,我强迫你善。”传统的社会在对往最高价值的路上,制造了多少专制、极权、独裁。而在以新作为最高价值的时空中,借从以商业之手与人的欲望,正在会带来功利主义式的“变革”。一切不再趋于稳定,稳定即是不新,社会系统会趋向于不稳定,在不稳定中发现新,新追随新,新成为目的,成为最高价值点。

     

    价值:力量,多

     

        元价值的下面包括一系列的次价值,在“新”这个元价值下面,包含两个次价值:力量,多。

    力量、多成为崇拜、抵达最张价值“新”的途径,因此,两者成为次一级的价值。力量意味着力量的高度,处于价值坐标的纵轴。多意味着数量的扩张,处于价值坐的横轴。

    力量的下面有第三级价值:权力、金钱、暴力、话语权。这一级的价值是古老而残暴的,极植于人以及人造物的劣根性之中,它们既是价值也是方法、路径,通过它们而抵达/获得力量。

    多的下面也有第三级价值:复制、传染。复制与传染是让事物增多的方式,复制是镜像的增殖,传染是让不同事物的同质化。两者是手段、路径,但同时也被价值化,当一个事物在价值体系中不能被复制,或者不是来源于复制,它就不能形成价值中的一部分,不能通往更高的价值阶层。在价值体系中,如果某特不能被传染,或者不能成为传染源,它也就是零余的单子,不具备价值属性。传染是程序之间,或者代码之间的增殖/同化,病毒是其中的关联的中介。

    在我的要求之中,每一首长诗必须发明一个新的价值系统,贯穿着价值系统的长诗才是一个世界,而体现出新的价值系统的长诗,撬动的是人类板结的价值体系。于我的眼中,最有价值的文本是从价值上震动读者的文本,其次才是审美是震动读者的文本,从情感上打动读者的文本已落入庸俗文本的境地,至于让人发笑的文本,则不过是市井文本,笑是一种低级的情绪,感动是一种脏情绪,只有从美学上的震动开始,文本才算是步入价值之门。

     

    美:残损

     

    在《儿女英雄传中》,文本的美学是:明。到了《BUG中质数的甜度》,文本美学关键词是:残损。

    以残损为美。

    人类的文明处于损残状态,人类的肉身亦处于残损状态,联接肉身与文明的大自然,更是残损的状态。魅影本身似乎即是残损本身。残损构成了当下到未来可见时间段之里的基本状态,所以此诗即以残损为美。诗赞颂的是残损,诗表现出的文本现场亦不是完整的,而是残损的。语言被残损化,技巧亦是建立于残损的基础上。一份残损的文表宣扬着残损之美。

    审美是一首长诗必须考虑的,它的设定是仅仅次的价值系统建构的重要工作,甚至,没有价值系统的贯注,但有强大闪耀的审美在照亮,一首长诗也可以成为一首伟大的作品。这几乎是长诗最基本的底线了,有了这条底线—独特的审美—长诗就可以成立。

    美是人类共同的宗教,而审美是人类共同的朝圣之旅。

     

     

    有限/无限

     

    《BUG中质数的甜度》有一个潜在的主题是:有限与无限。方式是有限的,而材料是无限的;人类是有限的,而魅影是无限的;原本是有限的,镜像是无限的;病毒是有限的,而传染是无限的。诗歌是无限游戏,公文是有限游戏。有意思的是,大多数在传统框架内写作的文本却是有限的,它们被传统的信条所限制,它们不越出传统框架,从形式到价值到审美到技法。写作的意义在于做无限型游戏,在无限游戏中去探讨、表现、承载有限/无限的博弈。从这个角度而言,我更愿意把诗歌视为数学的某种结晶或结晶的模仿,数学是无限游戏,典型的无限游戏,好的诗歌应该是数学的变体。宗教也应该是无限游戏,但因为它朝向世俗的一端过于具体,它把自己局限在了有限性之中。在现代主义之后,伟大的诗歌曾接近于宗教,但在现代主义之后,伟大诗歌更倾向于接近数学。

     

     

    源代码/应用

     

    世界起源于某个/某些源代码,现实世界只是它/它们的应用。

    这不是比喻,而是事实。

    事实也是被虚构出来的。是谁所虚构?

    是撰写源代码者。

    撰代码的撰写者因此创造了双重现实:

    源代码,源代码在应用中所执行出来的自己。

    或者:事实,关于事实的事实。

    《BUG中质数的甜度》只是这无数重拟像中的一重。

     

     

    生/复制

     

    在《BUG中质数的甜度》中,生,不是指从某生物中诞生出某种生物或某次级单位,比如女人生出小孩,大狗生出小狗。生育,变成一次复制,上一级的程序按照既定模型,按照系统运行需要,复制出一次镜像,这就是生育。而作来“存在着”的生呢,不是指有机体不断新陈代谢而存活于某个时间与空间,作为有机生物的生存,只能同时存在于空间与时间之中,不能只存在于空间,也不能只存在于时间。在魅影世界中的生存,可以是单维的,只存在于空间,也可只存在于时间,甚至可以只存在于“可以”之中。因此,虽然都是用“生”这个词,但诗中的生已不是生物学意识上的生。在其中,并不存在主体,假设存在主体,也只是被系统在信息的关联过程中暂时性地分配中转任务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镜像/代码。

     

     

    死/脱嵌

     

    《BUG中质数的甜度》所言的死,更多意义上指的是“脱嵌”。一个程序从系统中脱嵌,变成文件碎片,僵死在后台或回收站,或者被程序所粉碎。而要保持不被卸载,几乎没有可能,在一个完整的系统的之中,出于系统的平衡以及功能需要,人/AI/魅影总会被卸载,处于脱嵌的幽暗中。在残损的系统中,比如魅影社会中,脱嵌也许是系统的调整结果,也许是系统出现差错的结果,破扣的系统自己本身也可能处于下线的状态,从力量中脱嵌。于是,死不再指点有机体的停止代谢、分解,有机体的死不是彻底的事,物质不灭定律会让它们重新塑型。死在此对应的是关联的中止,这是最为彻底的死,它不再对应复活,不再对应于生,灵魂在死的内外/前后都不曾出现过,连物质也不是的“功能”“可能性”的彻底的脱嵌/遗忘。

     

     

    原点

     

    “原点”是《BUG中质数的甜度》文本中的象征之一。原点是一个很好的词,一个正面的词,它暗示着远离之后,出现异态之后,可以返回原点去修正、补救、然后重新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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